闲辰峰山巅沐入暖阳,蓝衣少女从茅屋中走了出来,懒懒打了一声哈欠,崖壁上,一个白须老道两条腿搭在崖外,身边游动两尾小鱼,手中牵一根银丝垂入崖底深谷,似在垂钓;不远处的老树下,麻衣少年静静蹲着,双臂抱膝,瞅着面前空地上笔墨旁边的纸张。
“看什么呢,这么认真。”少女皱了皱眉,跳着脚步凑了上去,长傅纸张孤零零之画了四种事物,从左到右依次是:一朵粉红桃花、一只草叶蟋蟀、一枝落地果、一片白茫雪地。“这谁画的啊,也太丑了吧!”少女看到横画之后喊道,崖边的老道隐隐皱了皱眉,两尾小鱼不知为何钻入了老道宽松的衣袖。
“师父要我从中选一种自认为得意的出来,然后会根据我选出东西教我一门牵引体内灵力的心法。”少年用手指碰了碰鼻尖,又抱回了双膝。
“你是想从中挑个好的出来,想让牛鼻子老道教你一个厉害的心法?”少女整了整衣衫,也蹲在了少年身边,双手学着样子抱住膝盖。
少年点了点头头,瞅了一眼醉心垂钓的老道,附着少年耳边轻声问道:“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,给我支支招?”
“是你的终究是你的,不是你的,想破脑袋也拿不走。”崖边老道摇头晃脑郎朗畅言,少女低声骂了声“小气。”
“上钩了!”老道惊呼一声,猛地拾起身来,手中一根银线绕过脑门往后一拽,百丈崖下一弯碧湖水面一活物飞腾而起,不作停缓只往崖上追去。老道由手扯线,左手探出崖壁静静候着,崖下活物由银丝拽着,越过百丈悬山,刚好落在老道掌心。
“唉……”老道长长叹了口气,“本以为是条大鱼,能吃顿好的,没成想是个卵化之辈,罢了罢了,好歹装有半两肉,就当是塞塞牙缝。”白须老道手中一只螃蟹,正要跳下山崖却被老道两根手指死死摁住。“上天入地,四方寰宇吗,任凭你八只脚也离不开这小小一泊湖,倒不如早早入了老道腹中,还能为苍生做点贡献。”
“死牛鼻子,没想到你还有百丈悬崖垂钓的本事啊,原来小小一品门派中竟还藏着一位真“仙”人啊!”不远处的少年依旧盯着面前一副笔墨尚潮的画卷,旁边的少女起身倒是颇有兴趣。
老道见女子背着双手脸上不还好意走了过来,下意识将手中的螃蟹藏在了袖中,头也不回:“别过来,没门,窗户也没有。”
蓝衣少女龇牙咧嘴嘿嘿笑着一步步凑上去,“别小气嘛,见者有份,湖中还有的是,你再钓一只嘛!”
老道理也不理,纵身跳下了悬崖,“乖徒儿,若是选好了来后山找我!”谷底传出声音悠长,少女低声冷哼:“臭牛鼻子……”又窸窸窣窣传出一大串“歪道理”。
“选好了!”麻衣少年提笔勾出画卷上的一朵粉红桃花。
流烟泽,太阳尚未升起,天空雾蒙蒙并不亮堂。北边农田边上有个小村,村中四五十户人口,村中靠边的一房院中,正屋一个老汉早早起来,身上披挂一件充斥臭汗味的布衫,在屋子中一直踱步反侧,窗子半开着。
终于,偏房中的老木门吱扭一声,一个青年小郎偷偷摸摸离开了院子,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过于激动,青年离开关门的时候,还被门扇夹到了自己的腿。
老汉偷偷摸摸在窗户缝里将这一切都瞧到了眼里去,摇了摇头不知意欲何为。
“咋地,将宝贝儿子送出去了,舍不得啊!”被窝中一个妇人散乱着头发,跨坐在炕头。
老汉闻言赶紧将窗户关了上去,毕竟是父子,可能默契也是会遗传的,老汉的手指也被窗户夹了一下,赶紧抽了,“你这婆娘休要瞎说,谁舍不得了!”老汉怒喊道,昂首挺胸,一副公鸡打架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。
“坐下!”妇人怒目圆睁大喊道,老汉瞬间恢复了乖猫样子,一屁股坐在炕头。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,还敢跟我装腔作势,长本事啦!”
老汉不闻不问,提起炕头的一根铜烟杆抽了起来。
要说老夫老妻,床头吵架床尾和果然是有道理的,先前还一副母老虎的妇人又一脸坏笑凑过去了过去,“陈家就这么根独苗,你咋豁得出去让咱家布儿出去?”
老汉不急着回答,老汉烟吸完又在炕头敲掉烟灰,板着脸道:“男人之间的事情,你一个娘们瞎掺和什么,睡觉睡觉。”老汉揭起被角钻进了被窝。
妇人二话不说一脚就给踹了出去,“咱娘们的床,臭老爷们就别上来!”妇人钻进被窝偷笑,老汉窝在炕角骂骂咧咧喊了一声晦气,提着铜烟杆又走了出去。
与此同时,流烟泽西边,仙雾缭绕的深山药庐也有些些许动静。
“回春,这些年你的医术学的也差不多了,不想去外面见见世面吗?”一个白胡子的老先生,躺在摇椅上抚须问着门廊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药童。
老先生在廊内,少年在廊外。
“不想。”药童想都不想,回答的干脆。
“哦?这是为何?你师兄和师姐都在外边济世救人,闯出了不少名堂啊,你不想出去为咱医家攒些人脉名气?”老先生像是拉闲常一般,语气温和。
少年不答反问:“师父啊,儒家讲究入世,农家笑谈隐世。你说我们医家该是如何自立才好啊?”少年说话归说话,可手中摘选背篓草药的手可是一刻也没有停下来。
老先生抚了抚雪白的长须,勾着眼窝狠狠瞪了一眼摘药的少年,少年避其锋芒,移开了对视的眼光盯着手中一根枯草。
“你个损小子,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传大道理了?”老先生见少年不理睬自己,接着又继续说:“你虽然心肠好,脑子灵光,可嘴皮子碎,出去以后少不了惹到一些大人物,要知道祸从口出患从口入,出去以后收敛一点,莫总想着从嘴皮子上讨占一些便宜,划不来的。”
老先生一字一句说的清楚,就像是俗世中农家院中的阿娘,给即将赴远赶考的书生一般絮叨,总有些放心不下。
“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去了,您老好好在椅子上摇着,平白无故说些没里头的话,容易闪了舌头,若是那样倒也好了,徒儿今晚正好猎了一只野兔,正愁不够吃呢。”老先生蒂花献佛,说的费力,可少年却并不怎么领情,反倒觉着厌烦;“怎么听都像临死的遗言,耳朵都要起老茧了。”少年低声碎语,嘴上也是毫不留情。
老先生听在耳里,看在眼里却也不生气:“你小子什么时候能把那张臭嘴改了,到时候想听我唠叨,我还不愿说呢!”
少年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儿,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药渣子,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相貌,面带坏笑道:“正是因为师兄师姐都在外面,所以我更应该留下来,不然师父您一个人怎么耐得住寂寞呀”
老先生冷哼一声,咳嗽了两声。
少年提起背篓,离开了门廊往烈阳下走去,将摘选好的草药一根根铺在草药架子上,边理药材边说:“谢却功名身外物,云间仁心比仙人。这便是医家先祖传下来,您常常教给我们的名言警句。我若在乎那点微薄虚名,就不会学医了,能出名的仙门多了去了,哪里不能有所作为。”
少年说着说着,又开始碎碎念叨一些于此无关的俗语了,像什么:苞谷地里捡芝麻,累死你个老叫驴。老先生虽然隔得远听不见,可用脚后跟上的厚肉皮都能想到,他那狗嘴里,吐不出来象牙。
老先生点了点头,这脾气像极了年轻的自己:“好小子,你不走是吧,不走我走,明个我就搬到天师府去住,正好老天师前些日子捎信说是身体出了些小毛病,我还能趁机多住几天,你就一直在这山沟里住着吧!”这老先生此时活脱脱倒想一个闹脾气的孩童,有些死缠烂打,只是头上少了两个总角。
“不就是那些搅屎棍的算计嘛,我去还不成吗。您老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!那通元天师好歹是人界首名修士,怎么小毛病都跑他身上去了。您总让我改自己的毛病,可您自己嘴上还咒骂人家天师生病,羞也不羞。”少年有些无奈,虽说好歹也是自己师父,可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孩子脾气,这论谁也扛不住啊。
老先生生怕后者反悔,长袖一挥便把门掩上了,屋内断断续续传来声音:“这可是天下的算计,是一盘大棋,明个你就出发吧!不要再打扰我清净了。”
少年无奈又叹了口气:“好好好,这棋子我做了。”